不要顫抖啊， 我的心！

過完年病人都出現了， 從他們的主訴可以知道， 過年是件大事情， 只要能忍耐的病痛， 過年期間， 不會有必要求醫，即使該回診，也會拖過年。

過年前有個病人從一般外科那裡轉介過來， 因為下背痛得很厲害。 原來她是個乳癌的病人， 開刀已經好幾年， 開完刀一切都很好。 只有過年前， 也許是大掃除很累， 背開始痛， 還痛到睡不著。 他的先生也順便來看筋骨痠痛的問題， 看過一次， 給他一些止痛藥。 倒是這個女病人， X-光片看起來怪怪的， 好像有些陰影在脊椎骨的椎體裡面。 不過她說一般外科醫師說手術後目前都還沒有轉移跡象。

這週回來， 先生還是哀哀叫痛， 因為是慢性的筋膜炎， 我於是想幫他局部打一點類固醇。 正在準備的時候， 太太問我一般外科排的腹部電腦斷層檢查結果是如何， 因為一般外科年前排了檢查，還沒回診看片子。 我把片子在螢幕上拉大，脊椎這部分， 看起來第四和第五椎體有被惡性腫瘤轉移的病灶。 而腹部電腦斷層， 放射科的報告說有好多處肝臟的轉移， 還有肋膜積水，整個肝臟看起來花花一片。 那不就是遠端轉移， 末期了？

我再問了一次確定， 開刀後真的不曾發現過轉移的跡象。 太太看出我的躊躇， 急著問我結果。

我得想想該怎麼對她說， 所以先到先生那裡， 打個針。

以前我醫學院六年級開始實習的第一個月， 去胸腔內科。 每日一早跟主治醫師查房看病人。 主治醫師必須告訴病人病情， 特別我們那裡單身榮民多。

“伯伯， 你得的是肺癌。“ 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， 往往榮民伯伯立時哭了起來。 我看幾次之後， 決定不要走胸腔內科， 我受不了那種奪走人生機， 宣判人死刑的話。可是好像我現在得說出來了。我的心在顫抖，我的臉一定僵硬像木頭似的。

太太很急，即使我在替他先生打針，她也不停追問。 她很緊張，等我給她一個確定的消息。 我回頭看她，不忘一邊安慰被打針哇哇叫的先生。她的臉上都是汗，我盡量保持我語氣的平和說：

“電腦斷層的報告是寫肝臟有一點陰影，正確的判斷，你還是問一般外科才好，他們比較專門。畢竟他們是這方面的專家，對你過去的病情也比較了解。“

她一直要問我細節，可是我堅持要她問GS。 她說她好難過，不知道該怎們辦。 我的意見是還不確定，先別煩惱。

我最多只能到這裡了，我但願我是個安慰者可是事情來得太突然。 我幾乎揪著我的心要她別緊張，卻不能讓她真的不緊張，不能讓她幾天後知道真相不難過，不能阻止她的病況不惡化。 我連祝福的話都說不出口，真沒用， 唉！